恍恍惚惚熱風過，又是一年盛夏至。

教室裏的空調不停地作用著，頭頂的風扇也在不知疲倦“吱呀吱呀”響，很涼快，但也悶得慌。

一扇玻璃隔絕了室外鋪天蓋地而來的熱意，卻也隔絕了那些朝氣蓬勃的熱鬧與喧囂。

謝林撐著下巴，眼裏是強撐著的困意，覆習課的內容大多無聊枯燥，但是卻格外重要。

讓他強撐下來的，大概就是身邊那人時不時的小動作。

正恍惚著，謝林擡了擡眼皮，面無表情地抓過餘儲小偷小摸的手，說：“你能不能別搞這些小動作？”

“情不自禁嘛！”餘儲笑著說，十分的理直氣壯，“這也是為了讓你提提神！”

“所以？”謝林挑挑眉，眼裏的困意散了不少，刻意壓低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，“這就是你摸我腿的理由？”

“那當然！”餘儲說，“這麽關鍵的階段，就算是學霸也不能開小差！”

謝林：“……”

謝林沒再搭理他，手貼在他的臉上輕輕一推，強行將他的視線重新落回到覆習資料上。

但其實這節課所有人都心不在焉，下課鈴聲一響，教學樓下就傳來了清脆的哨聲，教室裏立馬有同學沖了出去，整棟教學樓滿是“咚咚咚”的腳步聲。

——今天的大課間，要進行高考加油的喊樓活動。

謝林被餘儲拽著出去的時候，視野好的位置已經擠滿了人。

餘儲從後門拖出來一張椅子，說：“來，小恐龍，站這兒看！”

謝林瞥了他一眼，搭著他的肩膀踩上椅子。走廊都擠滿了人，謝林站在椅子上，可以看到樓下密密麻麻的人頭。

“你看得到？”謝林說。

“那當然！”餘儲的手極其自然地搭在椅子背上，“哥的身高可不是白長的！”

樓下傳來領導講話的話筒聲，謝林掃了一眼，底下的隊伍排得整整齊齊，每個人都拿出了一面小紅旗，寓意“旗開得勝”。

“怎麽樣，我這身高你羨慕吧？”

“羨慕個屁。別給我得寸進尺。”謝林搭著他的肩膀說。

“林哥——”梁旭從隔壁班擠著人群走過來，“我去好擠！”

梁旭擠到謝林身邊，一腳踏上椅子，把謝林往一邊擠了點距離。

“你幹嘛？”謝林不爽地說。

“嘿嘿林哥，借個地嘛！”

“你借個錘子！”餘儲說，“這是我給小恐龍搬的椅子，你怎麽敢的？”

周子敬聞言扭過頭，內心暗罵梁旭這個沒眼力見的，伸手拽住他，“借什麽地？我這裏位，過來吧你！”

“我操……！”梁旭驀地被他一拽，重心猛地向前，梁旭直接撞上前面同學的後背。

“我**幹嘛呀！”

“抱歉抱歉抱歉！”梁旭邊說邊擠到周子敬身邊，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，“你很皮？”

周子敬：“皮這一下很開心！”

輕快激昂的音樂聲響起，密集的人群開始迅速湧動，整齊又迅速地擺出了“高考必勝，金榜題名”幾個字樣。

樓下的領導扯著喇叭大喊：“同學們——待會兒我喊‘高考加油’，你們就大聲喊“高考必勝，金榜題名”！重覆三遍，讓我們一起為高三的同學加油打氣！明白？”

“明白！”

“蕪湖——”

走廊擠著的人不知道誰先帶頭起了哄，逐漸演變成跟著樓下的喊樓大隊一起吶喊。

“高考必勝——！！！”

“金榜題名——！！！”

仿佛歇斯底裏一般，吶喊聲響徹雲霄、震耳欲聾，仿佛整顆心都被震得忍不住顫了顫。

去年謝林對此心裏沒有什麽感觸，但是今年成了被加油的對象，多多少少也有些許感觸。

“啊！”

還沒等謝林感觸出些什麽，餘儲就先感慨地開口：“時間過得真快，光陰似箭歲月如梭，恍惚又是一年。小恐龍，去年這個時候，我們一如既往的相愛相殺！”

謝林：“……”

“誰跟你相愛相殺了？”謝林說。

餘儲驚訝地說：“難道不是？”

周子敬聞言忍不住悄悄翻了個白眼，周圍人聲鼎沸，或許沒人聽到他們的打情罵俏，但是了解一切並且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周子敬可謂是極其敏感，稍有點風吹草動，就恨不得將所有有可能暴露他倆的因素扼殺在搖籃之中。

除了加油吶喊助威之外，還準備了些小節目，歡快活潑的音樂聲有節奏的響起，起哄聲越來越大，這大概是緊張而匆忙的高三生活裏難得的放松和肆意喧鬧的機會。

謝林正站得穩當，餘儲卻突然站了上來，謝林猝不及防被他擠了一下，往一旁傾斜了一下，又立馬被餘儲搭著肩膀穩住了身形。

“你幹嘛？”謝林挑挑眉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，“不是說你個子高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？”

“那是當然！不過我就想和你擠著一起看！”餘儲笑著說，搭在謝林肩膀上的手順著他的後背慢慢往下移，最後輕輕攬住了他的腰。

“我看你的心思可沒那麽單純。”謝林面無表情地說，耳尖卻有一點紅，耳垂上戴著一顆小鯨魚耳釘，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。

“哦～”餘儲挑挑眉，拖著語調在謝林耳邊慢慢哈氣，溫熱的氣息輕輕地掃過他的耳廓，癢癢酥酥的。

餘儲：“你又知道不我單純了？”

謝林：“……”

餘儲：“那你肯定是和我懷揣著同樣不單純的心思。”

謝林：“……”請問為民除害替天行道打死這人算不算犯法？

或許是因為喊樓的熱情還沒有退卻，到了晚上，不少人開始在宿舍走廊外歇斯底裏大吼，引得舍管頻頻吹哨警告。

謝林雖然沒有他們真的蓬勃的熱情，但在早上的喊樓活動最後的互動中，A班非要爭取個什麽“喊得最大聲高考最高分”的玄學加持以及心理作用，謝林多多少少也被迫開了點嗓子。

謝林打了杯熱水，又往裏兌了些冷水，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，餘儲就伸出一只手，驀地搶過了他的杯子。

謝林：？

“別急。”餘儲說著從書桌拿起一個瓶子，裏邊裝著檸檬，還用金黃濃稠的蜂蜜泡著。

餘儲往杯子裏放了兩片裹著厚厚一層蜂蜜的檸檬片，似乎是擔心不夠甜，又多勺了一勺蜂蜜。

“你想齁死我？”謝林說。

餘儲用勺子攪拌了幾下，原本透明無色的液體帶了點淡淡的瑩瑩的黃色，兩片檸檬隨著攪拌出來的小漩渦輕盈地漂著。

“喝了它，年年歲歲有今朝，歲歲年年甜如蜜！”餘儲把杯子遞給謝林。

“年年歲歲有今朝？”謝林挑挑眉，“你想讓我畢不了業？”

“……”餘儲反應了一秒，摸了摸鼻尖笑著說：“哎，別在意這種細節！快喝！”

謝林抿著杯沿喝了幾口，一片檸檬漂到了唇邊，謝林咬了一小口——或許是被蜂蜜泡得許久，絲絲蜜蜜的甜味兒都已經滲入到了檸檬片裏。

“你想吃檸檬嗎？”謝林冷不防開口。

餘儲不明所以：“嗯？吃什麽檸檬？”

謝林沒搭話，悶聲又喝了一口，輕輕咬住了一片檸檬，然後擡頭看向餘儲，朝他挑了挑眉。

餘儲心跳驀地滯了一秒，連呼吸都不知不覺間放輕了，緩步走近，然後慢慢低頭，咬住了那片檸檬。

酸酸甜甜的。

但甜更勝一籌。

……

謝林用手背搓了搓通紅的雙唇，沒好氣地說：“你好煩，你能不能別總是咬我？”

餘儲坐在床上笑得格外的燦爛。

“笑什麽笑，寫你作業去。”謝林悶聲說著，從書桌剛擺著的各種練習冊中隨手抽出一本拍在桌上，“趕緊的。”

餘儲踩著漫不經心地步子走到書桌前坐下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，認命地翻開了那本練習冊。

謝林往他身邊的椅子趾高氣昂地一坐，也隨手抽出一本書看起來。

整個宿舍安靜得只剩下時不時的翻書聲，宿舍的六樓仿佛就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，尤其是知道六樓大多數住著高三生，靠近六樓時多多少少會下意識的放輕聲音。

漸漸的翻書聲的頻率緩了下來，餘儲手中的筆端抵著下巴，正思考得投入，身上突然輕輕地砸過來一個溫熱的物體。

餘儲扭頭一看，果不其然，身邊這人懷裏又抱著本書睡著了，腦袋歪歪的靠在自己身上。

餘儲笑著，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，將謝林一把抱起來，輕手輕腳地把他放到了床上，蓋上了空調被。

“你說你，”餘儲放輕聲音說，“總是這麽靠我身上睡覺，是不是想賴我？”

回應他的只有謝林清淺而勻稱的呼吸聲。

將謝林帶上.床後，餘儲把剛剛沒寫完的那道題研究出來後，也熄了燈擠進被窩裏，摟著謝林閉上了眼睛，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洗發水的味道，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夢裏的天空一碧如洗，蟬鳴同青春一般聒噪，就連那遙遠的遠方，仿佛也變得觸手可及。

連同身邊的那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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